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譬如朝露 去日苦多

地球最后的夜晚

还 @陆知山川 赌债的如艺郎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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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艺彬刚打开船舱的门就看见徐均朔又在和一团电子线纠缠不清。这幅景象是这个月第三次见到了,说起来真的不算什么好事,可是郑艺彬现在困得不行,就少了很多伤感的机会。

 

这次又关掉了多少?郑艺彬毫不客气地将两杯咖啡放在副手操作台的显示屏上,蹲下来加入了徐均朔与电子线的混战中。

 

三条,马上切断了。徐均朔咬着一根蓝色的线口齿不清地说着,手上捏着的三条细线就是马上要隔断能源的那三条。他这种半路出家的驾驶员明显需要手脚口三管齐下才能和人类的高科技文明友好相处。

 

郑艺彬从徐均朔手里把能源线接过来打量几眼,认出来它们分别通往二舱、副手瞭望室和培养室。

 

我没地方睡了。郑艺彬抗议道。

 

你可以和我一起睡一舱。徐均朔继续口齿不清地回话。

 

培养室里的植物怎么办?郑艺彬继续抗议。

 

这个真的可惜,不过我给我们俩一人留了一盆。徐均朔不无遗憾地答道。

 

我的吉他还在副瞭室。郑艺彬最后陈述道。

 

徐均朔这边正是关键时刻,皱着的两条眉毛几乎要绕在一起,他松开嘴里的能源线让它回到原处,又快速拔下了右手边第二个第三个和第七个插头。最后徐均朔终于呼了口气,然后才想起来回答郑艺彬的问题。

 

他抬头冲着驾驶员的皮椅点了点:给你放那了。

 

郑艺彬掀开椅子上的外套,端详片刻,拿起吉他弹了几下。

 

调音器呢?他又问。

 

哎呀,我靠!忘了!徐均朔猛地一拍大腿,转而又特别可怜地望着郑艺彬向他道歉:彬彬,对不起喔!真的真的真的对不起,我本来已经把线拆出来了,结果忽然想起来你吉他还在那边,你又不在,通讯前两天又刚关了,我就自己跑过去救你的吉他,然后就,哇刚刚真的太急了,这边线还在外面露着欸,我就,嘶……把你的调音器忘了,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不过……徐均朔合十的双手后面露出来一双挂着黑眼圈的可怜兮兮的眼睛,正对着郑艺彬眨巴又眨巴:我觉得啊,像彬彬你乐感这么好的,空手调音也冇問題!

 

郑艺彬叹了口气,把吉他放回椅子上,又把徐均朔的外套撤回来给它盖好。靠着主驾驶操作台开始念念有词地数自己的手指:现在就剩下一号生活舱和主驾驶还在保持供能了,可以坚持几天?

 

徐均朔站起来靠在了操作台的另一头,偏着脑袋想了半分钟后回答:一个月吧。

 

郑艺彬很不讲道理地瞪他一眼:牺牲了我的调音器只能多苟二十天?

徐均朔不甘示弱地瞪回去:没牺牲啊!它好好地躺在副瞭室呢!你要想救他就自己去拿啊!

 

这次郑艺彬没有那么快回击,而是摩挲着下巴开始认真思考起来,能源刚切断五分钟,现在副瞭室差不多也就零下十五度,手脚快一点说不定还真能把调音器带回来。还好是在副瞭室,要是在船尾,现在舱室内估计连桌子都快结冰了。

 

不行不行你别想了。徐均朔凑过来打散了他的盘算:你要是进去了出不来了我不就得一个人苟完这个月了。

 

我们两个人也是苟。郑艺彬从脑内世界回来,随口无情地揭穿了真相。

 

徐均朔做了个鬼脸,把郑艺彬从操作台旁推开,自己唤醒屏幕,趴在上面一阵操作,驾驶室的照明立刻暗了下来。

 

节约点能源,能多苟一秒是一秒。他解释道。

 

他们这艘飞船是艘小型民用飞船,设施很齐全,如果补给得当可以续航五十年。可惜从第三年开始时徐均朔和郑艺彬就再也没见过补给舰了,如果有可能的话,他们还是更愿意相信使他们自己运气太差才会一次又一次错过添加能源的机会。

 

像他们这样的小型舰当时一共派出了一百五十万艘,光是估测一下造价就让人感觉不可思议,可是再想想,一百五十万艘也只能送走三百万人。三百万啊,不过是六十亿人口的两千分之一,再加上中型舰和大型舰,全部送走的人类也不过两千万,全人类的三百分之一。

 

除去这个悲观的算法,还有另一个式子:那就是徐均朔和郑艺彬被分到同一艘飞船的可能性是三百万分之一的平方。这不算好事也不算坏事,只是登舰那天徐均朔看到自己未来的同伴背着吉他时感到了一丝高兴和期待而已。

 

让照明系统休眠后飞船外的光线就显得格外明亮,半球型的瞭望口可以看到大片大片的星云,最亮的是在燃烧的,离他们也最远,星等也低,暗淡些的也许是中子星,也可能是会在未来哪天膨胀的新的天体。

 

最开始的一年徐均朔还会一边翻着统一派发的宇宙生活手册一边挨个辨认视线里所有的星星,郑艺彬那时没少被徐均朔烦,怎么会有人在他睡觉时忽然跑过来喊他说主驾驶西北偏北十三度的那颗星星是七级罕见的巨型恒星,我们运气真的太好了啊彬彬!

 

等新鲜的感觉过去了,徐均朔就安静了不少,所有星星的名字从手册到了他的脑子里,就像第一次见的邻居还是陌生人,而第一百次遇见的邻居已经仿佛亲人。

 

现在徐均朔喜欢更加安静地看着船舱外的世界,就像现在这样,盘腿坐在主驾驶舱中间,看着身边一颗又一颗星星路过。宇宙浩渺,再怎么熟悉,这样的景象都是好看的。

彬彬,欸,我有点冷。徐均朔忽然说。

 

郑艺彬把驾驶座上的外套拎起来丢了过去,自己也取了吉他盘腿坐在了徐均朔身边。身体记忆让他在想好弹什么曲子前已经拨动了琴弦,几小节后郑艺彬反应过来,这首歌是《夜来香》。

我老家那其实挺暖和的。徐均朔跟着吉他声摇头晃脑,嘴上也不闲着:冬天也不用穿棉衣,有一年我和家人去俄罗斯玩,哇——那个才是真的冷。

郑艺彬弹吉他时除了唱歌就基本不说话,他也很久没有弹唱了,说不定明天有心情了会再来一段,可他现在只想保持现状。弹琴的是一个,说话的是另一个,已经差不多够了。

 

徐均朔动了动,挪过来了一点,避开了郑艺彬弹琴的胳膊,选择靠着他的后背继续一个人叨叨。

彬彬你去过俄罗斯吗?

彬彬,你说他们现在怎么样了?两千万人呢,不会都和我们一样倒霉吧。

彬彬,我有点困了欸。

 

彬彬……徐均朔半梦半醒地继续喊着同伴的名字:我们现在到哪了?

我们在地球上。郑艺彬说着伸手去蒙住徐均朔的眼睛:

睡吧,徐均朔,我们都睡。睡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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